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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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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空蕩蕩的街上,除了被關在木籠裏的陸排雲,就只剩下一個偷偷摸摸過來的鐵老頭。

鐵老頭感嘆的說著,「唉!我說你這臭小子怎麽命那麽好呢!都已經被關了,人家姑娘竟然不嫌棄你,還承諾就算你沒命了也替你守著,嘖嘖!要是我當年也有這樣的好運氣,今兒個說不定兒孫滿堂嘍!」

陸排雲得意的笑著,心裏的喜悅和滿足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

他想過她可能會退親,或其它可能,卻萬萬沒有想到,她一個小姑娘會來到他面前。

當她溫柔的拿著沾濕的帕子擦著他的唇時,他只恨自己身陷木籠之中,否則非把她拉進懷中,好好的疼愛個夠。

他不是傻子,知道她其實不是非要這樣做才行,她大可待在自己的繍樓裏,當作什麽都不知道,但是她卻沒有。

她勇敢的走了出來,來到他這個人人喊打的罪犯面前,告訴他,她會守著他、等著他。

有妻如此,夫覆何求?

自她走後,他一整天都笑個不停,甚至覺得自己已經不能板著臉了,只要下意識的一想到她,就忍不住想笑。

鐵老頭有點看不下去的冷哼,「兔崽子,你可得好好感謝我!沒有我想起你爹這回事,你哪裏能娶到這麽如意的美嬌娘?」

陸排雲嘻嘻笑著,「是啊,還得感謝舅舅替我作了這個大媒!」

鐵老頭看著現在的他,又想到當初逼他成親的時候,那種不甘不願的樣子,忍不住再次搖頭。

「不過你那件事到底什麽時候要說啊?就剩半個月了,成親用的東西我都備好了,可別到時候你自己出了問題。」鐵老頭皺著眉說道。

陸排雲揮了揮手表示知道了,一彎新月斜斜的灑下淡淡清輝,點亮了他隱藏在黑暗中的一半容貌。

他眼神帶著冷意和殺氣,嘴角微微勾起,手銬和腳繚雖然還掛著,卻減少不了他散發的危險氣息,他回頭看著衙門緊閉的大門,像是要看進裏頭一樣。

「會的,那些敢耍手段耍到本大爺頭上的,我都會讓他們明白什麽叫做自討苦吃!」

鐵老頭也不多說,只是點了點頭,然後慢悠悠的往回走。「你自己操心就行!舅舅人老了,可得回去歇息了。唉唷,我的一把老骨頭喔……」

這日是陸排雲進了木籠的第十天,他表情依舊雲淡風輕,像是他待著的地方不是大街的木籠裏,而是他的臥房一樣。

突然一小隊人馬從官道上直奔衙門,當鎮長還有知縣獲報一起從衙門裏迎了出來時,正好看見那一群人在衙門前下馬。

知縣早接獲消息,知道京城五軍都督麾下親兵往黃河鎮來,他們可是守在天子腳下的人,雖然品級比他這個知縣高不了多少,但是官高一級就壓死人了,更不用說人家是在皇帝身旁伺候的,就是品級更高的官員都不敢輕易招惹,他不過是小地方的知縣,怎麽敢得罪!

周知縣快步走去就想打招呼,誰知道那群人根本連眼神都沒拋給他,直接圍著木籠,齊齊作揖,齊聲道:「恭迎都督回京,都督受苦了。」

周知縣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等到他的腦子終於從驚嚇中開始正常的運轉時,他僵硬的轉動脖子看向那個被關在木籠裏的男人,男人惡劣的朝他笑了笑,他瞬間腳一軟,差點跪趴在地上,抖著身子往前踉蹌走去。

「都督?是哪個都督?」

率領這隊親兵前來的吳紹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平淡的說著,「除了京城的五軍都督外,還能有哪個都督?」

五軍都督?周知縣一聽,整個人差點摔倒,他瑟瑟發抖的看著眼前被他關進木籠,還勒令一天只給一碗水,一個發黴饅頭,甚至還套上手銬腳鏡的男人,瞬間想死的念頭都有了。

那可是五軍都督啊!正一品的官,算是武將裏官職最高的,而且別的不說,因為掌管了皇宮內的兵權調度,可以說是皇帝的親信才能夠坐穩這個位置,結果這下他為了巴結一個小侯爺幫忙設了這樣一個局,還差點把人弄死了,現在……死的要變成他了!

那群穿著鎧甲的兵士與刀輕揮兩下,那木籠瞬間成了一堆柴火,而原本限制陸排雲自由的手銬腳鐐,只見他稍微一掙,那手銬就分成了兩半,腳鏡也是同樣。

陸排雲手一伸,一邊就有人送上他的愛刀,一把長約一尺有餘的長刀。

他拿來一個水壷,從裏頭倒了點水把頭臉稍微抹了下,把自己整理得稍微能夠見人,才轉身看向那個早已經嚇得腿軟的知縣。

他即使只穿著一身的布衣也沒有少了半點的氣勢,反而多了幾分俠客的瀟灑。

「把那個人給我叫出來。」他漫不經心的說著,冰冷的眼裏可沒有半分笑意,以為能裝傻蒙混過去就錯得離譜了。

周知縣全身抖著,不明白這神仙打架怎麽牽連到他這小官了。

一個是小侯爺,一個是五軍都督,怎麽都不在京城裏好好的待著,跑來這裏要做什麽啊?!

他抖著聲音說著,「永南侯小侯爺昨兒個晚上就走了……」

「喔?走了?」陸排雲挑了挑眉,「他沒讓你做些什麽就這麽走了?」

周知縣低下頭,嚇出一身冷汗。

他不想說,因為小侯爺要他做的那些事,實在是見不得光,而且他也怕要是說了,這幾位大爺會把那些招數都用在他身上。

陸排雲手中的刀連鞘敲在手掌上,那一聲聲,讓旁邊看熱鬧的也全都嚇得肅靜了。

周知縣在一群士兵的視線威逼下,咽了咽口水,才顫抖的說著,「小侯爺說了,自明兒個開始,不給飯不給水喝,還要一天照三餐打,一天打板子一天抽鞭子,輪著來,要是撐不下去多喊了幾聲,就幹脆上夾棍!」他快速的說完,眼睛死死的閉著,完全不敢看眼前人的眼神。

一陣沈默後,陸排雲呵呵笑著,那笑聲冰冷得令人寒毛直豎,「好!真是好的很!聽見沒有,這是永南侯爺家小侯爺的手段呢!可得提醒我,以後在京裏碰見了,就得用這樣的手段好好的招呼一下我們的小侯爺啊!」他說得輕松,但是話裏的煞氣可是半點都沒打折扣。

周知縣見事情都已經交代了,還以為這樣自己就沒事,想偷偷溜走,卻讓陸排雲拔刀將他的官袍釘在地上,害他一時之間又抖了起來。

他只差求爺爺告奶奶了,顫著聲問:「都督,我真的什麽都說了,其它的不幹我的事啊!」

「哼哼,不幹你的事?你的事可多著呢!那個莫名其妙的盜匪你怎麽不跟鄉親父老們好好的解釋解釋?」他微瞇著眼恐嚇著。

盜匪兩個字一出,瞬間又吸引了不少人過來聽。

周知縣看著百姓們全都一臉好奇的聚了過來,心裏的壓力更大了,對於那個提了主意卻又提早走人的小侯爺更是恨得半死。

「這……這……」

周知縣支支吾吾的不大敢說,陸排雲也是個「好心人」,怕他浪費了大家太多時間,打算直接幫他說了。

「呵呵!說不出來?那讓我好好的代替你說如何?」

也不等他的回答,陸排雲淡淡的說著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

這黃河鎮附近是有盜匪,但是有的是水賊而不是山賊,周知縣卻謊報有山賊,聚集了鎮上的壯年男子上山搜山,一開始倒是無風無浪,但是到了第二天晚上,卻忽然有一群人沖進營地踩滅了營火,開始胡砍亂殺。

陸排雲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能當上五軍都督可不是吃素的,他聽到腳步聲就有了警惕,發現那些人對於其它百姓都是做做樣子,朝他砍過來時,那刀法就顯得俐落狠辣,擺明就是沖著他來。

他這次上山只帶了一把護身的柴刀,也不主動攻擊,只是在有人殺過來的時候,才給個幾刀,他想過要抓活口,但是他們非置他於死地,他也只好一一下了狠手。

那時候本來已經接近天明,這樣一陣混亂後,天色差不多蒙蒙亮,鎮上的人看見他身邊一堆屍體,而他全身幾乎沾滿了血都嚇傻了,而他接著追著一個漏網之魚而去,自然不知道那些人飛快下山後把他定位成一個殺人兇手,還是跟匪徒有勾結的兇手。

陸排雲說得差不多了,嘴角微勾,「周知縣,你說,那些突然攻擊人的大多死了,可有人來認屍?不是說是鎮上的人?對了!還有那些說我與匪徒勾結,殺了鎮民的證人又在哪裏啊?」

陸排雲每提一個問題,周知縣的冷汗就流個不停,一番問話下來剛才已經濕了一層的衣物又濕了一層,他滿臉都是大汗,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這……這些事情他到底是怎麽知道的?周知縣腦子裏一片空白,不!或許還有幾個字存在,就是——他完了!

旁觀的百姓們聽完了這段敘述,頓時騷動起來。

「這是怎麽回事?原來根本沒什麽盜匪,竟然是騙我們的?」

「這是把我們騙去當筏子,去給人家扮戲看呢!」

「這……不管怎麽說得還我們一個公道啊!我侄子被砍傷了一條腿,現在還在家裏躺著呢!還以為是盜匪傷的,結果卻是被人家尋仇誤砍的!」

男男女女吱吱喳喳的聲音竄入了所有人的耳裏,陸排雲雙手環胸看著說不出話來的周知縣,還有一邊想不斷減少自己存在感的鎮長,他冷冷一笑,手一揮。

「帶走!先押入牢裏,我倒是要聽聽京知府要怎麽給我一個交代!」

這附近也算是在京知府轄區內,雖然平日京知府也不會特別留意這麽一個小地方,但是由他親口提了,想來知府也不敢不重視。

這一連串的事情可說是峰回路轉,簡直比客棧裏說書的還精彩,讓所有人一下子都以最快的速度告訴身邊的親朋好友今日發生的一切,甚至還添油加醋,說什麽陸排雲虎軀一震,那木籠就碎成碎屑,身後的士兵就像天兵天將等等……

沈家也知道了事情的最新發展,除了沈凝香外,所有人都歡天喜地,尤其是沈儒堂夫妻,差點喜極而泣。

原以為女兒以後不是守寡一生,就是得擔著一個罪犯之妻的名分,現在可好,一切都好了,陸排雲不僅無罪,還是個大官。

楊氏一邊想著一邊往後院去,打算告知沈凝香這個好消息,但是當她踏入女兒閨房,就看到挽了一個簡單發髻的沈凝香楞楞的坐在桌子旁,桌上還放著一個小包袱,這是她前些日子一日三次都要提去衙門前的小包袱。

楊氏笑著走了過去,在沈凝香面前晃了一兩下,她終於回過神來,正眼看向楊氏。

「這是怎麽了?又在替女婿擔心了?」楊氏笑咪咪的,勸慰的說:「你聽說了沒有,他是無辜的,一切都是那個什麽小侯爺作的孽,如今小侯爺走了,你夫婿也沈冤得雪,還有什麽可憂心的?本以為他不過是個打鐵匠,誰知道他是京裏的五軍都督,女兒啊,原本還擔心你以後過得可艱難了,現在才知道原來是有福氣的。」

沈凝香臉上閃過一抹苦笑,喃喃低語著,「我倒寧願他就是個打鐵匠。」

楊氏沒聽清楚,追問著,「你剛剛說了些什麽?」

沈凝香搖了搖頭,把心中那一抹苦澀抹掉,「沒什麽,只是……有些胸悶罷了。」

楊氏焦急的多問了幾句,最後確定她一切都好,也就心安了,臨走之前,還是忍不住叮囑,「你大概是這幾日下廚熱著了,記得多喝點祛火茶,多休息。」

等楊氏一走,沈凝香又怔怔的望著窗外的天空。

五軍都督嗎?她如果沒記錯的話,那可是天子近臣,正一品的官,掌管了一城兵馬不說,就是京城東西大營都能夠調度。

如果她只是一個普通秀才的女兒自然是不會對這些如此清楚,但是上輩子——

她曾經聽江水平提過,這個五軍都督手中的權力這麽大,卻一點都不會引起帝王猜忌,是個能人。

她一直以為這樣的人,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都應該跟她一點關系也沒有,但是現在,她卻和那樣的男人定了婚事,甚至在半個月後就要成親了?

她突然不敢相信,惶惶不安。

他為什麽京城裏不待,反而跑到這小鎮上來?難道就是為了找一個什麽都沒有的女人成親生子?

這樣的答案,可笑得她都說不出口。

不管他打的是什麽主意,總之,若他和江水平有一樣的想法,是要她當妾的話,那麽……那時候就是他們緣盡的時候了。

沈凝香習慣性的勾了勾嘴角,只是這作慣的動作此刻竟如此的勉強,她甚至能夠感受到自己的心有多痛。

回打鐵鋪梳洗了下,換了件親兵帶來的衣裳,玄色的袍子,銀邊墨綠的腰帶,讓他整個人少了幾分之前打鐵匠的粗獷,多了幾分上位者的貴氣。

他略整理好,正要出門,就見到自己的親兵統領吳紹一臉為難的走上前來,他知道吳紹向來不說廢話,必有要事,就讓他直說。

「都督,這次我們過來還帶了皇上的口諭。」吳紹有些躊躇的說著。

今兒個他們也聽說了,都督已經在這裏定了一門親事,半個月後就要成親,只是今天這口諭……唉……

「口諭是什麽?」陸排雲懶散的坐在椅子上,替自己倒了杯茶水。

吳紹咬了咬牙,最後還是快速的把皇上的交代說完,「皇上說,為了躲避成親,您在外也躲得夠久了,皇上已經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好方法,只等您速回。」

「喔?什麽好方法?既然都已經傳了這口諭,想必皇上已經露了些口風出來了不是?」

吳紹是個老實人,雖然長相看起來兇惡了點,但是說謊什麽的是真的做不來,這正是陸排雲直接問他的原因。

吳紹果然也不負他的期望,支支吾吾的開始說著「皇上的好辦法」。

「那個長平郡主不是挺喜歡都督的,聽說求到皇上面前去,皇上又聽說都督為了躲避朝中兩派的聯姻拉攏,逃出京城,躲在普通百姓裏,就覺得都督和長平郡主也算是天生一對,所以打算為兩人賜婚……」吳紹說到最後,覺得從某人身上投射過來的視線越來越冷,他也只能草草結束。

聽完了「皇帝的好辦法」,陸排雲只覺得頭上一群烏騰飛過,臉色也瞬間黑得不行。

長平郡主,是大長公主的獨生女,大長公主之前嫁到關外,直到長平郡主快十五歲了才回京,本來看長平郡主的外表,有不少權貴公子覺得這是門不錯的親事,但是自從長平郡主「小露一手」後,所有適齡男子全都像見著毒蛇猛獸一樣通通消失在長平郡主的視線內。

一想到這個郡主,陸排雲就覺得頭痛。

大長公主嬌弱溫柔得如同大部分的貴女,長平郡主卻如烈馬,不只功夫了得,出招還最愛用下三濫的招數,不是往眼睛招呼,就是往下身要害去。

當年那個據說對長平郡主最癡心的一個男人,最後也因為她一個利落的飛踢,將他從馬上踢落到地上,斷了兩根骨頭,從此她便乏人問津。

而這些年,隨著長平郡主年紀越大,大長公主就越為她的婚事操心,最後不得已,也只能把主意打到賜婚上頭。

老實說,他也不知道那個長平郡主到底看中他什麽,他和長平郡主也沒有任何交集,但是光聽傳言,他就絕對不會娶這樣的姑娘。

對他來說,女人偶爾發脾氣,像他的小姑娘那樣子叫做可愛,若像是長平郡主那樣,一不高興,將人踹斷幾根骨頭要不然就是拿鞭子抽什麽的,他想,這樣的女子他實在消受不起。

哼,什麽兩全其美的好方法!肯定是皇上受不了自家姑姑還有表妹這樣磨,才把這個問題丟給娶親也有困難的他接手。

他冷笑。皇上倒是打得好算盤,卻不知道他根本就不想接手這樣的爛攤子。

他有他自己的小姑娘,嬌柔卻堅強勇敢,偶爾撒潑也顯得可愛的小姑娘,哪裏不比哪個蠻橫的長平郡主強?

他想了一會兒,才剛要擡頭告訴吳紹,讓他想辦法去拖延皇上下旨意,就看見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站在門外。

她臉色蒼白,雙眼平靜卻隱含失望的望著他,在他剛起身的時候,就回頭跑走。

他連話都還沒來得及向吳紹交代,擡腿就跟著追了出去。

他有預感,如果現在不追上她的話,他絕對會後悔終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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